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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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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正卿斜倚在玄天宗山门外那棵千年古松上,手指间把玩着一片枯黄的松针。

他已经在这里等了整整两天,要不是师尊吩咐的事不好忤逆,他才懒得来这里要人。

到第三天清晨,他总算见到江盈盈从山门禁制处走出来。

“哟,这就放你出来了?”林正卿直起身子,戏谑道:“怎么你那小情人也不出来送送你。我还以为我还得在这等上十天半个月呢。”

与其他宗门不同,幽天宫内弟子彼此之间关系淡薄,平日里也没什么同门情谊,偶尔见面时虽说不至于打起来,嘴上损几句也总是会有的。

林正卿挑衅的话刚说出口,就准备好了被那伶牙俐齿的小师妹反击的准备,可这回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方回嘴。

那一向泼辣的小师妹瘪着嘴,突然跺了一脚。青石板被她踩得“啪”的一声响就裂开了,紧接着边掉眼泪边怒骂道:“亏我还觉得遇上个真心人了呢!”

她几乎是吼出这句话,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在树冠的山雀。

林正卿愣住,只觉得活见鬼了。他认识江盈盈这几十年来,见过她撒泼打滚,也见过她在师尊面前装乖卖巧,却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样恼羞成怒的模样。

“怎么回事?”林正卿立时收起玩笑的神色,快步上前,“那庄雪颂对你做什么了?”

虽说幽天宫几个师兄妹关系算不得融洽,但怎么说也都是自己人,可不能叫外人给欺负了!

江盈盈抹了把眼泪,声音哽咽,“我现真身给她看了。”

“……”作为江盈盈的同门师兄,林正卿自然也知道这个小师妹并非人族,她是师父五十年前在山下捡来的一个螳螂半妖,因其在合欢道上天赋异禀而被收为弟子。

“然后呢?”林正卿的声音沉了下来,手不自觉的捏起腰间挂着的那枚命理筹。难不成是因为小师妹是半妖而欺辱于她了?

这些玄天宗的人向来目中无人,若真是这样,虽说幽天宫只是个中等宗门,但也算是修真界第一的丹修宗门,正邪两道皆有涉及。胆敢欺负幽天宫的人,真要掰扯起来,动用起幽天宫的人脉资源,即便是玄天宗也别想有好果子吃!

“然后?”江盈盈说到这眼泪又哗哗涌了出来,朝自家师兄哭诉道:“那呆子看了我半天,然后就点点头说‘原来如此,那你走吧。’就放我走了!”

她模仿着庄雪颂那种平静到几乎冷漠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

“……”林正卿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噢,所以……你就只是因为现了原身然后就被甩了?”

这话显然激得江盈盈更受刺激了,她声音里满是委屈与不甘,“前些日子她天天追着我给我送首饰,陪我赏月,撵走我的追求者,说我是她最想结为道侣的人,结果就因为我现了原形,就给吓跑了!”

她越说越激动,周围的玄天宗弟子都忍不住往这方向看过来,悄悄吃瓜。

林正卿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些无奈道:“走吧,回山。师尊该担心了。”

江盈盈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眼睛还巴巴的望着那山门云雾缭绕处,似乎是期待对方还能挽留自己。但玄天宗内一片寂静,连一丝风也没有。

“别等了,那女修怕是不会出来了。”林正卿打破了她最后的期望,“玄天宗的人都是些修无情道的冰碴子,古板又冷血,你又不是不知道。没成也是好事,不然到时候还不知道是她被吃还是你被证道祭天一剑穿心呢……”

江盈盈扁了扁嘴,“二师兄你真是个该死的乌鸦嘴。”

见那小师妹终于又开始口齿伶俐的损人,林正卿也驳了回去,“总比你这个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死一个的倒霉寡妇好。”

江盈盈终于收回目光,抹了抹眼泪,恢复了以往那嚣张跋扈的模样,气哼哼道:“走,回家!老娘的相好从云幽山能排到流岚城,可不缺她这一个!”

林正卿跟在她身后,在走出山门范围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在玄天宗最高峰的那座阁楼上,似乎有一个白色身影静静伫立,但当他定睛再看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

……

周决几乎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居所的。他靠坐在竹门边,闭眼理着脑子里一团乱麻般的思绪。竹门微凉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夕阳余晖斜斜映在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有几只兔子从后院中越狱跑了出来,钻进了他怀里。往日里周决总是会笑着将它们拎起来,轻轻戳一戳它们毛茸茸的肚皮,或是用苗圃里的嫩叶逗一会。

但现在他全无这份闲情逸致。那几只几乎快成了精的肥兔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不安的在他怀里拱了拱。

周决心事重重的摸了两把它们柔软的皮毛,片刻后,他轻叹一声,弯腰将它们放到脚边。

这些兔子原先是黎星月丹室里豢养的药兔,用来测试药性所用,每只耳朵内侧都有黎星月刻下的标记编号,是用银针蘸着朱砂点出的细小符文。

丹修在修真界的身份与凡间的医师接近,大都是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只不过丹修多了些许仙家手段,能够炼制出凡人难以企及的灵丹妙药。而试药,则是两者都绕不开的一道坎。

黎星月在医术和炼丹术上造诣都很高,但再高明的医者都不是凭空就能得来本事的,少不得需要些试药的药兔。

周决从小修的就是剑,对于丹道一窍不通。但却很喜欢来到黎星月的丹室里,因为那里有许多兔子。小孩子总是会喜欢些毛茸茸的动物,小周决自然也是。

丹室里的药兔都被黎星月用灵草灵丹豢养,寿命几乎与凡人无异,也已经初通灵识。

他记得最亲近人的那只叫作“赤影”,是师尊亲自命名的。当时黎星月玄衣如墨,站在药案前,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赤影背部的柔软皮毛,笑着对周决说这小家伙服下回元丹后毛色会变成赤红色,非常漂亮。

周决非常喜欢赤影,每回来丹室都要给它带许多新鲜的灵果灵草。赤影也很黏他,总钻进他怀里撒娇。

然而有一天,他照旧来丹室里玩,却看到师尊面不改色的生剖了赤影。

那兔子浑身红彤彤的,瞪大了眼睛,眼里蓄满了泪水,滴落在桌面上。它的四肢在颤动,显然还仍有知觉。

师尊修长的手指沾满了血,正从赤影的腹腔里取出一颗还未化尽的灵丹。血珠顺着白玉般的指尖滴落,在桌案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昨日还窝在他掌心吃灵果的小家伙,此刻正像块破布般被剖开了摊开在案台上。

师尊连睫毛都没颤一下,看了眼那没化尽的灵丹,只说了一句,“看来三个时辰还不够。”之后,便将那灵丹连着赤影扔进了炉火里。

那一幕对当时还是少年的他造成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阴影,那之后他就再也没敢进过丹室,也很少会去地宫。

他心中清楚对于丹修来说这不过是件寻常事,师尊这样做也情有可原,可还是不忍心。

不忍心取了名字相伴许久的“伙伴”,就这么成了一件器具。不忍心让拥有灵识,初开神智的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信赖的主人开肠破肚,只为研究一颗丹药在肚子里的消化时间是多久。

那之后似乎是看出周决被吓到了,黎星月便将另几只药兔交给了周决,非常随意的说送给他玩儿。

有那么一瞬间,周决感到恐惧。害怕自己在某一天,也成了那只被剖开,被送给其他人玩儿的兔子。

他以往从未对师尊的人品有过怀疑,只觉得黎星月虽然有时候脾气差了些,待人严苛了些,但本意都是不坏的。哪怕是解剖兔子,那也是为了研究医术。

记忆中,师尊曾为救一个误食毒物素不相识的孩童彻夜不眠研制解药,也曾为穷苦百姓免费施药,更遑论为凡间耗费灵力布施雨术这样的善举,那些画面历历在目。

可今日在地宫内看到的景象,却让这些记忆都蒙上了一层阴霾的血色。让他再次想起黎星月笑着生剖开赤影身体的时候。

往日的善举与今日所见形成鲜明对比,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黎星月。

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敬慕已久的师尊会是个罔顾他人性命,拿人当药材无恶不作的恶人,只觉得其中或许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是某种罕见的病症需要特殊的药引?又或者那些药人本就是自愿献身?各种猜测在脑海中翻转,却都无法说服自己。

思来想去,他还是下定了决心,等下次见到师尊,与他好好谈谈吧。或许能劝师尊放归那些药人也说不定。

这样想着,周决这才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准备回屋休息一会。

刚转过身,就见一只纸鹤落在窗边,似乎等了许久。周决先前一直尝试用送信纸鹤联系师尊,对方始终没有回应。这次看到这纸鹤回来,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纸鹤,传信纸鹤在掌心展开,龙飞凤舞的一行字迹映入眼帘。

来信的人并不是黎星月,而是沈彦。

上面只留了一句话。

“周道友,先前你委托我调查的事,我这边有些眉目。望于明日巳时流岚城旁米酒庄一聚,有要事与你相商。”

周决顿时坐直了身体。读完这条简短的邀约,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手中的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修真界每隔二十年便会有一场论道会,他与沈彦就结识于上一轮的论道会。在那场论道会上,他与沈彦是对手,两人都是各自门派年轻一代的翘楚,沈彦来自风灵门,是个水系法修,而他作为新兴宗门幽天宫宫主的亲传弟子,以剑术闻名。那场比试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最终他以一招“点叶式”险胜。

比试结束后,沈彦非但没有记恨,反倒主动来找周决论道,两人一见如故,时常相约切磋交流。

沈彦性格豪爽,常带他去凡间的酒肆茶楼,说修真之人不该总是高高在上,须知人间烟火。

对于这点周决倒是非常认可他的观点,就与他成了朋友,后来也时常会聚聚。

沈彦嗜酒,常给他带来各式各样的凡间美酒,周决虽不太爱喝酒,但也不好一直推拒,有次不胜酒力喝多了,便顺着对方的话与他聊起自己小时候遇到魔修屠村,恰好被师尊救下,此后就跟随在黎星月身边的事。

“你就没觉得奇怪吗?”觥筹交错间,沈彦笑眯眯的又为他续上一杯酒,问他:“为何会有魔修莫名其妙来灭一个边远小村庄?”

周决的眼神闪过一瞬迷茫。

是啊,为什么他一直都没想过这件事呢?一个位置偏僻的小村庄,是因为什么招惹了魔修导致覆灭的呢?

周决望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

回想起当日的情景,他始终记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醒来时自己正处于一片火海中,亲人的尸身就横陈在自己不远处,而那个魔修的身影却早已消失无踪。

他甚至都不记得那魔修长什么模样。不对……他为什么会知道那是个魔修呢?他那时只是个凡间的普通小孩儿,根本不懂修士之间还有各种区分,又是如何能认定屠村的是个魔修的呢?

周决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映出他略显恍惚的神情。沈彦的问题像是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

“我……”周决的声音有些干涩,“师尊说,当时发现我时,我受了很重的伤,高烧不退,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沈彦若有所思的摩挲着酒杯边缘,他微微垂眸,那双总是笑意盈盈的眼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那之后,你可有回去过那个村子?”

周决点点头,“师尊说那里已成废墟,没什么可看的,带我离开后就再没回去过。不过我不太死心,后来有偷偷回来过一趟。”

“那村子怎么样了?”

“如师尊所说,只是一片废墟罢了。”他忽然觉得口中发苦,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就没想过找到那屠村的仇人,报仇雪恨吗?”

“当然想。只是……”提到幼年时遭遇的那桩惨案,周决有些犹豫,“只是当年就我一人偶然得师尊相救,其他人无一生还,我后来回去调查,也什么都查不出来,即使有仇又该往何处报?”

听到此处,沈彦突然道:“周道友,若是你信得过我,我倒是或许能帮上些忙。”

周决不疑有他,“……那便有劳沈兄了。”

这事过后几年都没有收到沈彦有关于调查那件事的消息,本来只当沈彦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还真让他查出了些眉目。

周决皱着眉,捏着那纸鹤,不知为何,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

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将沈秋亭的事告诉他,现下只能希望那被关进炼丹炉里生死未明的沈秋亭只是恰好同名了。

……

第二日一早,周决便携着青木来到了那名为米酒庄的村子。

村子早已破败不堪无人居住,到处都是焦黑的建筑。

重回旧地,周决尝试着想要想起一些有关于那屠村魔修的事,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仿佛那段记忆被彻底抹去了,只余下一些零星的画面,拼凑成一些断断续续不连贯的片段。

到村口没多久,就见一个蓝衣法修也飘然而至。

周决见沈彦也到了,开门见山问他:“沈道友,你先前说得那件事……”

“别急。”沈彦朝他摆摆手,“我也是刚收到消息就给你传信了,一路急匆匆赶过来,都还没来得及歇一会,先让我缓缓……”

听他这么说,周决再着急也只能等着。

好不容易等沈彦缓过了气,他引着周决往那早已废弃许久的村庄中走,“我先前得知你的事后就安排人去查这件旧事了。一直都没什么消息,可前些日子,突然得信说,当年那村子其实尚有人幸存。”

“有人幸存?!”周决顿时起了精神,“是谁?”

“有个懒汉,当时米酒庄被屠村时因醉酒倒在了水缸里,倒是阴差阳错就此逃过一劫。”沈彦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杯茶,边喝边说:“那懒汉在外颠沛流离了五十多年,临死前死活要回来,便在米酒庄又住了下来。我这次喊你来就是带你去米酒庄找那懒汉的后代。”

话说到这,两人也终于到了那懒汉后人新建的屋子前。阳光洒在简陋的木屋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屋前杂草丛生,显然主人并不常打理。周决站在门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青木剑。

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夹杂着几声低沉的咳嗽,似乎有人正在里面忙碌。时隔多年终于要触及到先前遗失的记忆,周决既紧张又忐忑。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山间清冷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咚咚咚。”

他再三做好准备,终于抬手敲了敲门。指节与木门相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什么人?”

那声音低沉沙哑,却莫名有些耳熟。周决心头猛地一跳,这声音……可是那人怎么会在这里?

周决的手悬在半空,一时间竟忘了放下。他转头看向沈彦,对方也是一脸困惑。犹豫片刻,他终于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是黎星月。

他的一头黑发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衬得他阴沉的脸色愈发明显,他的衣服也被扯开了些,堪堪落在肩头。

“师尊?您怎么……”周决一肚子疑问,刚想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就见一个少年从后面抱住了黎星月的肩,在他身上黏黏糊糊的蹭着。

本来在旁边安静待着的沈彦这时也是一脸愕然,“……秋亭?”

“……”周决懵了,视线在黎星月与那少年之间来回移动。

脑子里各种念头百转千回,最后只冒出一个:

好友的弟弟要是成了师娘,这要如何是好。他该叫沈彦什么,师叔吗?怎么感觉平白又小了个辈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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