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我又去掏鸟蛋,被树枝狠狠划了一道,眼角流了很多血。母亲把我送去诊所的路上一直数落我,我不讲话,最后医生来给我打针,我大叫:“我不要打屁股针。”
现在想来,是妈妈和医生串通起来吓唬我不许再爬树,他们的目的得逞了,我再也没去摸鸟蛋了。
不要以为这样我这个人就会老实,不可能的,孩子玩闹的天性是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被扼杀。
贯穿我童年的有很多零碎事物,至今使我印象深刻的是和邻居家小孩有次玩着玩着又吵起来了。当时我们这帮孩子凑在电脑前玩数字小游戏,该轮到我玩了,但他不肯让位置给我。我火气上来转身就走,他们也没叫我。
这一点也不公平,分明轮到我了。我再也不要和他们玩了。
还有一件事使我印象深刻,我从小就不是一个习性很好的孩子。父亲忙于工作,母亲忙于家务,一方面也有她纵容我的原因。总之,我认为周围的大人们都不是出于真心说喜欢我这个孩子,他们的面孔洋溢着虚假的恶意。
有次在亲戚的饭桌上,一个长辈说我把梨吃了一半就扔掉了,以那样玩笑的口吻说出来。也许外婆私心里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但在那样玩笑口吻的盯视下,她抬手直接扇了我一巴掌。她并不那么珍视我,残酷的是血缘牵连着我们这样的亲人,我丧失的自尊与那一刻涌上来的羞耻心满足了旁观者微妙的恶意。根据家庭地位的划分,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成员。一个孩子。
但这并不是使我感到印象深刻的事情,这只是一个用以对比的插曲。在那之后我依然故态复萌,有次直接把一个苹果丢进了垃圾桶,它烂掉了一点我却丢掉了整个。
晚上妈妈把我丢掉的苹果摆到了我的面前,我很惊讶。
她从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苹果,找出来以后洗干净,切掉烂掉的那一点,余下的四分之三拿到我的眼前。她说这样就好了,全丢掉的话太浪费了。
从此我再也没这样做过了。
漫长的暑期,我的倔强让我缺少玩伴,我不肯在内心原谅那帮丢下我自顾自去玩游戏的孩子们,他们太可恶了,他们没有一点公平原则的想法。
从那时起我隐约窥探到自己孤独的根源,我不是一个会从众且随大流去迎合他人的人。倘若不是顺我心意的事情,我宁肯全然退却也绝不接手,我的个性发展到后来可以用极端形容。虽然有某一部分夸大其词,但从成年以后的我来看,我这个人确实孤僻古怪。
同年,住在我们这条街往东的方向,还没过桥那里,搬来了一户人家。旧的住户去哪儿了也不是我关心的事情,孩子是不会留心不感兴趣的事物,没有玩伴以后我就蹲守在家里的电视,对各个节目了如指掌。
有一天我实在感到无聊,就去旁边的小卖部买雪糕吃,坐在凳子上看人来人往,吃了一根又一根冰棍。我隐约瞅见了一个陌生的面孔站在街边的道上,一个从没有见过的,和我年龄相仿的玩伴出现了。
他也看见了我,我们互相盯视了彼此一阵。电视机的遥控终于在不断地尝试过后找到了对应的节目,同频的信号连接上了,漫长的夏日里老旧的风扇咯吱的转,有人在路边投币拨打公用电话……这些在时代的更迭中渐渐消失了,被空调,被手机,被一切新的事物替代。
倒塌,拆除,重建。
我来到那个孩子面前,一张很斯文的,一看就是乖孩子的面孔怯生生的看着我。我们都没有学习过人类礼仪上的社交,大眼瞪小眼一阵后,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他叫梁斯。
我叫林平生。
那年我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