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蔽。统统屏蔽。
人在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时,通常会通过回想来为自己建设一个暂时性的安全氛围。苏的思绪飘在自己的那幢小小的公寓,客厅与酒,还有散发着熟悉洗涤剂香味的床铺,助理这周还会来为他清扫打理,也许该考虑给对方加工资了。
摄像示意他动作需要作出些许的调整,相关负责的工作人员上前帮忙……周围这时忽然静了,苏的眼神在看向镜头,他不知道有更多的人在望向镜头以外的他。
苏隐隐感到燥热,与室内的温度无关,是他的内心在躁动不安。他开始眷恋一刻钟前含在嘴里的那块冰,凉凉的沁透心肺。他想起了助理为他准备的柠檬水与经纪人的微笑,这两者在脑海中交错,夏天和廖先生一同到来,不分先后。
他忽然产生一个滑稽的念想:廖先生这样一个体面人,又是怎样看待流汗的?
助理在一旁等待着他,包括其他人也是。他们都在等待着工作迎来尾声,客气的完成这次的合作。苏是一个好说话且配合的对象,这令在场的某些工作人员松了口气,想想苏从出道以来就没有耍大牌的风评,也是挺让人放心的。
经纪人也有对杂志上个合作对象的事迹有过耳闻,在对比中他注意到了一点:苏从未因自己的成名膨胀,也没因自己的没落焦灼。
他好像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经纪人开始反思自己今天为什么要惹苏生气,明明对方一直以来都算得上令他省心的。为了表示歉意,他决定延长苏和廖先生的假期。
林元泽往苏那边的方向凝望,他站的位置处于苏可以一眼望见的地方。可惜在视线交错间,他始终没得到苏瞥来一眼。
总监在他身旁轻声道:“他很不错,对吗?你看他的眼神还是和从前一样。”
林导师微微一笑,没有否认。
苏站在人群中,身旁的其余人都会自动沦为背景板或者陪衬,要么就是以他为中心簇拥着他试图追逐他的人。从他出现在舞台的那一刻,他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目,聚光灯只落在他一个人的身上,全场的焦点也是他。
这令人爱而不得的家伙惹来了多少人的觊觎,因为始终抓不住他从而想方设法打压这个人——只为了苏能够向自己屈服,短暂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侧。
这么做的人不乏林导师一个,在三年前他中断了苏和这家品牌杂志的合作,冷眼看苏一点点没落。推手不能说是他,而是苏自己。
现在苏站在灯光下,面前的摄影如实记录这个人身上的变化,林导师的思绪却飘向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苏的景象。
那时的苏初次登场,站在选秀节目的舞台上,他一出场就俘获了所有人的目光。接下来他开始表演自己的才艺,同其他专业的舞者比起来简直是惨不忍睹,但经纪人依然坚持要苏走这条道路,不得不说他赌对了。
舞台上的苏,他摆动的肢体与青涩的舞步,看得人心底为之颤栗。有的人生来便有这样的能力,叫你一眼注目到他的同时也能感知到他所表达的情绪,这与生俱来的天赋是其他人模仿也拥有不来的。
林导师看见了富有生命的奇迹在他面前从绽放到沉寂,苏,宛如垂死的天鹅焕发最后的热情,走向死亡安然落幕。
经纪人一早就窥见他身上萦绕的悲剧色彩,配合舞台加以发扬,在肢体语言与强烈情感的表达下令人忽略了这名练习生唱跳方面的弱项。而作为苏的导师,他窥见了更多的东西。
节目后期剪辑掉了那一幕,但当时身旁的人惊诧地问林导师怎么了,他为何忽然流泪。
林导师望着舞台上垂死的天鹅,说道:“多么勤勉的孩子。”
他说话的样子令人为之悚然。那不是出于惋惜与怜爱的神情,像是猎手陶醉的望着他的猎物,在极度痴迷下迸发出热烈的情感,眼泪是猎人在这阵被强烈吸引下汹涌而出的自我陶醉,怀着扭曲向舞台上的人奔去。
天鹅不能垂死。他要死于猎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