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照眠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周旭东更是没有想到,眼睛差点没瞪出来。
他算是三个人里最了解祁砚衡的人。
所以他知道这人的距离感有多么强,很少管别人死活,更不提给人揉腿上淤青这种事。
祁砚衡没有管他们异样的目光,伸手道:“发什么愣?”
“……”
冉照眠知道对方是要看自己腿上的伤,只是怎么看?
他悬在半空的腿有点犹豫,不是……他腿往哪放啊??
如果是周旭东或者赵泽,他都不会纠结。
这两人是直男,同性朋友间就算有肢体接触也很正常,完全不会想多。
但祁砚衡不一样。
——性取向为男。
哈哈好巧哦,他也是……
他们也都对彼此的这点心知肚明。
不管冉照眠在关屹面前怎么口嗨,说什么喜欢人家,想埋人家胸之类的。
但天地良心,他从来没想过要刻意制造肢体接触。
所以真要碰的时候,他反而被整得有些不会了。
但祁砚衡磊落又自然,像个死直男,动作不显丝毫滞涩。
对方一手朝着身后捞去,将椅背上的靠枕扯过来,垫在腿上。
另一手圈住冉照眠试探伸过来的脚踝,朝着自己的方位拽了一下。
冉照眠猝不及防,椅子的滚轮朝前转了两圈,两人到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最后,他的左腿隔着一个靠枕,搁在了对方的腿上。
全程也不过几秒,对方就松开了手,脚踝处的温热触感很快消散。
以致冉照眠甚至有些茫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有直接触到对方的腿,他感到自在了些。
他偏开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空地上。
祁砚衡看了看对方的膝盖,一般刚受伤的时候,伤处会呈红紫。
现在已经变成了青紫,一整块横亘在膝盖上,往小腿处蔓延了一些,仔细看,皮下还有些颜色不匀的斑块。
对方太白了,皮肤干净得没有一点瑕疵,甚至蚊子的咬痕都没有。
对比起来这伤看起来格外突兀可怖,也难怪他们都下不了手。
但真论起来,不至于多严重,只是现在很多人都有点缺乏基本常识。
祁砚衡偏头开口:“热毛巾。”
说完,空气安静了下来。
祁砚衡看着周旭东和赵泽,歪了一下脑袋:“我去啊?”
周旭东:“……”
赵泽:“……”
两人立马转身,一人去接热水,一人去拿毛巾。
区别在于赵泽不敢言,周旭东骂骂咧咧:“你是大爷。”
祁砚衡朝着冉照眠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这位才是。”
毕竟这点伤要是在周旭东或赵泽这种糙汉子身上,给管药膏就已经是天大的关心了,不会再多关注半点。
也就冉照眠,那两人像是捧着块瓷器,不敢下手,生怕给人按坏了。
冉照眠:“……我谢谢你啊。”
祁砚衡眼尾挑了下:“不客气。”
周旭东将浸湿拧干后的毛巾递过来。
担心冉照眠不自在,周旭东和赵泽也没站桩似的围在边上,各自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时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俩。
温热的毛巾搭在了膝盖上,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热敷不需要太久,没过一会儿祁砚衡将毛巾拿下来,然后取下手上的戒指,方便等下给人上药。
冉照眠的目光被吸引过去。
今天对方仍戴了一枚戒指,只是不再是食指上,而是中指。
这人好像不在意各个手指戴戒指所象征的含义,只要好看,这枚戒指就戴在哪根手指上。
戒指仍是浅金色,只是和前两天的款式不同。
那天夜晚是一枚素圈,今天的设计要更繁复,扭绕着的莫比乌斯环内嵌着一小粒红宝石,宝石颜色浓郁深邃。
现在,这枚戒指被对方随手搁在了他的桌面上。
见冉照眠盯着看了一会儿,祁砚衡一边在手心挤上药物,一边开口道:“这戒指有什么特别的?”
前两天对方手上玩的那条手链和他的戒指出自同一品牌。
所以不管是价格还是款式,应该都不值得引起他的特别关注。
冉照眠刚准备开口说活,温热的掌心就覆上了自己的膝盖。
他的身体陡然绷紧,条件反射就要躲。
他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了痛感神经上,就像是打针时看见针尖抵在了血管上。
虽还没扎入,但已经幻痛想逃了。
似乎预料到了他的动作,祁砚衡的另一只手已经掌在了膝盖上方一小截,牢牢钳制住。
冉照眠动弹不得,逃跑失败。
“我都还没按。”
冉照眠:“……”
“不会很疼。”祁砚衡抬眸看了他一眼,见对方如临大敌的神色,到底是耐心多解释了几句,“真用力按淤青,反而会加重。”
说着,对方的手已经带着药膏,从膝盖淤青的外面一圈往里轻轻推进按揉。
冉照眠仔细地感受了一下,发现真的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力道正合适,反倒有些舒服。
于是他放松下来,重新窝进了椅子里。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看那个戒指?”
祁砚衡看了他一眼。
就见冉照眠探出胳膊,从桌边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首饰盒,然后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
“当当!”冉照眠捏着一小枚戒指展示在祁砚衡眼前。
祁砚衡愣了下,对方手中的那枚戒指和他的是同系列,一模一样的设计,只是是另一款。
冉照眠的是一枚银戒,里面内嵌着翠榴石。
说着,冉照眠将戒指也搁在了桌面上,就在祁砚衡那枚戒指的面前。
银环对着金圈,绿宝石对着红宝石,银环指围要更小一圈。
指环很细,小粒宝石只做点缀,内嵌工艺含蓄低调。
高抛光加工后华光璀璨,十足的精致玲珑,是很适合年轻人的时尚款。
这个系列的设计以最上等的宝石进行加工,所以限量销售,且每一枚都有独立编号。
祁砚衡没想到会这么巧。
而且这么放着……很微妙,像是一对情侣戒指。
他突然想到,这个品牌系列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我们指间,我们之间。
冉照眠直直看了一会儿对方的脸。
可惜这人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冉照眠什么都没能看出来。
他的视线自然挪开,伸手将自己的那枚戒指拿走。
捏着戒指的那只手食指一屈,指尖就钻进了银圈内,随即五指微微一张,戒指顺着向下滑到了指根。
祁砚衡的目光也随着戒指下落,对方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皮肤冷白细腻。
比起来,那只手比戒指更像艺术品。
祁砚衡什么都没说,倒是冉照眠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拖长,明显听出来是故意的。
“哎呀,看来这枚戒指没有福气,无缘再出现在我手上了。”
他们同时戴的话,太惹眼了,引人误会。
“你戴呗。”祁砚衡的声音漫不经心,听上去丝毫不在意。
但冉照眠知道,是因为对方不会再戴了,所以根本不在乎。
冉照眠笑了:“刚刚是开玩笑,学长戴吧。”他晃了晃自己的手,指环也随着松松地动了下,“我的尺寸不合适。”
他垂下眸子,看不太清里面的神色。
说着就将戒指摘下来放进了盒子里,然后仔细安放在抽屉。
“而且我平时戴首饰挺少的。”
祁砚衡眉心轻动了下,这枚戒指是新款,不大可能是因为短期内指围发生了变化。
自己购买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戒指是别人送的。
送给了冉照眠一枚不合尺寸的戒指,却被冉照眠珍惜存放。
虽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但祁砚衡也没打算深究。
冉照眠还在叽里咕噜地开玩笑:“要是被人误会,我可亏大了,我得去哪里哭啊?”
语调一如既往地拖着上扬,卧蚕弯弯的,好似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祁砚衡的手一顿,抬头缓缓开口道:“冉照眠,去喝口水吧。”
冉照眠:“……”
他听话的从桌子上捞过那个容量1L的大杯子,抱进怀里喝了一口水。
喝完后,他缩着胳膊伸出一根手指:“再说一句。”冉照眠声音低低的,“我才不啰嗦,我一直说话可是因为你。”
祁砚衡还来不及想多,对方下一句话已经蹦了出来:
“要不然显得你像个马杀鸡的技师,多不礼貌。”
祁砚衡下手重了些,冉照眠“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人:“那我谢谢你?”
冉照眠抱着杯子:“不客气~”
祁砚衡蓦地垂头笑了。
没有人再说话,空气彻底安静下来。
冉照眠咬着吸管,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面前人的侧脸上。
对方五官深邃,额头眉骨到深陷的眼窝,再至高抬的鼻梁,走势起伏、线条流畅,皮紧贴着骨,而骨相实在优越。
这人就算穿得再简单干净,观者也不会被迷惑觉得他纯良。
那枚张扬醒目的嵌宝石金色戒指才是他的本体,而祁砚衡根本就没想藏。
所以不用关屹来告诉他,就已经能看得出来,这人不好招惹。
冉照眠其实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关屹和周旭东和他说过很多次,祁砚衡为人距离感很强,可他却始终觉得还好。
或许听上去有些自作多情,但就算见面不多,他觉得祁砚衡好像对他还比较宽容?
就像现在,对方居然会来给他看伤揉腿,明明不像是这人会做的事。
可要说对方浮动着什么心思,冉照眠还不至于自恋到这个地步,他有一定的判断能力。
毫无由来的,冉照眠突然觉得,祁砚衡对他的态度……像是对待一个弟弟、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小辈。
尽管他们只差两岁。
总之,不会是一个可以恋爱的对象。
意识到这点,他一下子就自闭了。
冉照眠的目光缓缓下移,除了涂药按摩的那只手无法避免外,祁砚衡另一只手落在膝盖上方一点,固定着他的腿。
却隔着裤子布料,掌心都没有碰实,虚虚捏着腿骨。
就连脚放在人腿上的动作,也因为隔了一个厚厚的靠枕,不再含暧昧的意味。
他的神情平静且专注,心无旁骛地处理着伤。
他或许真的风流,却绝对不是一个下流的人。
气质早已昭示明显,而现在只是印证了这一点。
冉照眠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为一个人的绅士而感到郁闷。
他整个人往后一仰,闭上眼睛开始装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需要按很久,几乎不到10分钟就已经结束。
祁砚衡收回手:“刚刚你看了怎么按,另一边腿能自己来吧?”
冉照眠睁开眼,蔫答答地点了点头。
也不是自己实在做不了的事儿,以他们目前的关系,还让对方来就有些过了。
见对方的精神不佳,祁砚衡抽了一张湿纸巾擦拭了掌心的药膏,一边问道:“怎么了?”
冉照眠丧丧道:“没什么,膝盖疼。”
闻言,祁砚衡看向膝盖处的伤,淤青实在醒目。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赵泽和周旭东,这两人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戴着耳机。
考虑了半晌,最终他叹了口气,声音极轻道:“冉照眠,不要去乞求别人的爱。”
冉照眠放在伤处的手一顿,猛地仰头朝他望去。
他第一反应是惊了下,想着不会自己的那些小心思被对方看穿了,现在是在委婉拒绝吧?
可、可他也没求啊?
于是种种情绪又转化成了茫然。
“真那么喜欢他吗?喜欢到作践自己去委曲求全?”
啊??
“他”?
……谁啊?
冉照眠绞尽脑汁地狂想。
祁砚衡看着对方垂着眸子沉默抿唇。
印象中,冉照眠好像很少展现出负面的情绪,常常让人看见的都是一副烂漫爱笑的模样。
一旦不笑了,会让人格外心软。
何况冉照眠在祁砚衡那里,本就自带了一层幼时记忆的滤镜。
但祁砚衡没再继续,他有些无奈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算了,是我多嘴了。”
关系没好的一定程度,随意插手他人感情相关的事就是逾距。
刚刚是一时心软作祟,他不应该说的。
“你去处理伤吧。”
说完,祁砚衡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冉照眠看向自己的膝盖,伤、乞求……电光石火间,他陡然意识到什么。
对方口中的“他”难不成指的是关屹?!!
他和关屹是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兄弟,这个观念几乎是深植于心。
以致他从没有想过,那天的场景有多么让人误会。
冉照眠当时之所以觉得尴尬,只是因为觉得自己摔倒扑街的模样被喜欢的人看到了。
他以为祁砚衡也知道。
结果对方以为他这伤是跪地求爱跪出来的??
通了通了,冉照眠一下子什么都想通了。
是,掐头去尾,那个场景以第三人视角看,确实让人误会。
那天他对关屹说了什么来着?
爱他?求他不要拒绝?
冉照眠:“……”
难怪今天对方的态度都格外缓和!
原来那股若有若无的温和不是错觉——叫同情。
冉照眠一下子气血都翻涌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
他喜欢关屹?!关屹?啊?关屹?!
他就说今天什么情况,还故意拿出了同款戒指试探。
搞半天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全部白搭,人家现在觉得他无害无污染。
甚至觉得他是个对别人爱到极致卑微的小可怜,所以态度缓和几分!
对方已经准备离开,冉照眠下意识伸手,抓住了祁砚衡的手腕:“我……”
他正要解释,就对上了对方垂下来的眸子。
分明是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眼底却天然带着孤高的距离感。
冉照眠飞速运转的脑子陡然卡住,停留在“对方态度格外缓和”上面。
等等……缓和……
冉照眠有点想擦汗了……话又说回来!
鬼使神差的,他重重点了一下头。
“嗯,真有那么喜欢。”
祁砚衡身子一顿,垂头看了眼攥着自己手腕的手,目光又落在了对方仰着的脸上。
血色在一层冷白的薄薄皮肤下,顺着脖颈向上蔓延,一直晕染到眼眶。
祁砚衡觉得触手的感觉,应该会是热腾腾的。
任人揉搓的可怜柔软模样,让人很难硬下心肠。
他听到了对方低低的请求声。
“所以,可不可以……帮帮我?”